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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1-04-26 05:12:03

布衣公主 已完结

布衣公主

来源:七悦作者:时音分类:言情主角:君玉绾,任逍遥

时音编写的《布衣公主》拥有不少的粉丝群体,在言情风格小说中本文占有一席之地。小说告别老套的内容,君玉绾任逍遥等人物的设定也比较新颖,内容讲了:这是一部长篇古言人物传奇类小说。讲述大宁国最小的公主君玉绾,对不要被人控制的生活,不要逍遥一世,只要一颗爱自己的心的追求。从逃离皇宫,遇见江南极富盛名的三大世家的公子,任逍遥、沈丹青、玉临风开始,她的命运被一步步改变。卷入富商失窃案、身种剧毒卷入无影门事件、被任逍遥挟持,被自小覆面具的男子,授予她琴棋书画,并教习武艺的公子水兰舟解救,由皇叔君清墨带回皇宫。再次回宫后,被陷害后由丞相沈茗赋搭救;在太后寿诞献舞后被西月国七皇子呼延烈相中并求亲,家国利益面前,远嫁西域。第二次逃离皇宫,以为自己能获得自由,却在远嫁途中,遭遇大漠刑官截杀、贪狼国国王设计陷害欲霸占做王妃,一路被水兰舟暗中保护并一次次搭救。在途中发现,西域用大宁的名义加收贡税,似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……...展开

《布衣公主》章节试读:

玉绾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,昨晚书看得太晚,足足快要将一根蜡烛点完,直至天快亮才睡,现在身上还懒懒的。武林大会举行的地点距离玉绾住的地方很远,再加上基本所有人都去凑热闹,不仅房间包括四周都安静得没有声响。说起来武林大会举行的这几日倒也风平浪静,并未见什么歹人搅局,不过越是这样风云客栈越不会放松警戒,敌在暗处我在明,一个小疏忽可能就会致命。玉绾揉着眼,想到几日前易南风指挥一大堆人处理的蝙蝠,成片成片的黑色,看着就无比瘆人。那天回来的时候晚饭都没吃直接就倒床上睡了。这几日也基本待在房里没出门。武林大会是盛事,然而都是比武,她看也看不懂,况且此刻外面肯定人多眼杂,倒不如待在屋里来得清静。玉绾展开扇子,对着上面的山水兀自出神。“主子。”展记抱着胳膊进门来,白白的纱布下隐约可见鲜红的血迹,“今日的比赛很精彩,您不如去看一看。”说起来展记似乎对武林大会怀着兴趣,每天朝外跑,回来的时候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。看来习武之人不管因何而为,心里总对此有些情结。展记跟展风凌学了那么久武功,又是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,这小子的心气难免傲些,看到强者,少不了生出些一较高下的念头。玉绾问道:“你的伤势怎么样了?”展记低头看了看胳膊:“大夫说明天才能拆绷带。”玉绾点点头,忽然笑道:“依你这段时日观察,江湖中人的武功,比之皇家如何?可又遇到什么武林高手?”“现在只是比赛的前几场,高手……应该出现得不多,”展记又正色道,“江湖各门各派,宗系庞杂,属下也不能一言蔽之。”“哦?这么说江湖武艺更精妙些?”“也不是这样说,”展记的脸红了红,“只是宫廷武艺本就博采众长,说到底还是来源于江湖。”玉绾眯着眼:“有道理。”展记看了看她,似乎还要说什么。玉绾双手系上面纱从桌边站起:“你刚刚不是说今天的比武很精彩吗,我们去看看。”走到门边却不见他跟上来,玉绾诧异地回头:“怎么?”“主子,”展记道,“属下……属下就不去了。”玉绾一怔,随即心里泛出酸涩。焉能不知他想什么,也只能强笑:“那你在房间里好生养伤。”看到路上的景色,不得不佩服风云客栈的办事能力。不过几日,那些损坏的树木楼宇已经修葺得和原来一般无二,丝毫看不出几天前才遭遇的一场灾难。问了几个小伙计才找到比武的地方,跟玉绾所想的人山人海略有不同,虽然人多,也还不至于挤得没缝隙。难得的是比武台搭建得较地面略高,就算人再多也不会挡了观看者的视线,能想到设计这样一个比武台,定是个有心人。玉绾正抬头向台上看,忽听有人喊道:“周姑娘!”疑惑地转身,却看见一抹玄色身影走过来。玉临风面上带着和煦的微笑:“周姑娘,没想到能在这里相遇。”玉绾有些意外,转念想到江湖三公子出现在武林大会上实属正常。随口便应道:“玉公子,巧。”玉临风道:“周姑娘也是来看比武的?”玉绾微微一笑:“反正屋里闷着也是无聊,出来随便逛逛。”玉临风点了点头,忽然迟疑道:“姑娘,你好些了吗?”玉绾一愣,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,脸色沉了沉,淡淡地道:“我没事,劳玉公子挂心。”玉临风看着她,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。沉默着站在她身后。玉绾摆弄着手里的扇子,感觉身后那道人影,也不清楚他要站多久。半晌,玉临风终于开口道:“周姑娘,是否愿意随在下到前面的位置上坐,那里看得也清楚。”玉绾一眼扫去,见到比武台两旁分别设了几个座位,视野极好,两个人坐在那里,气宇雍容,看着就与周围人不同。她目光微沉,在另外一侧也坐着两个人,其中一个……任逍遥。玉绾微微吸气,轻道:“不了,我看看就走,玉公子过去吧。”玉临风闻言,眼睑低垂,看不出表情:“如此,在下先告辞。”修长的身影缓缓地退出人群,玉绾重新把目光转到台上。玉临风和任逍遥私交甚好,这倒出乎她意料。上一场比赛已经结束了,一个儒生手执羽毛扇不慌不忙地走上前,眼睛盯着手上摊开的册子,发出洪亮的声音:“下一场!无门无派风流子对战妙水山人楚妙琳!”众人似乎都被这一声喝震回了神,一个接着一个呼喝起来。人群中飞上两个身影,眨眼间落到台上。楚妙琳?玉绾振了振精神,抬头一看,果然是那天的姑娘。妙琳……嗬,玉绾不由得翘起嘴角,妙水山人,果然名如其人。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,穿着极为惹眼,手里还掂着一把扇子,长得也还看得过去,可惜却盖不住那通身的流里流气。无门无派风流子……江湖人取名字就是有意思,怎一个贴切了得。刚刚宣布比武的那个儒生用羽毛扇子挠了挠后颈,看样子没有下场的意思。只见他摇摆着脑袋看了一眼楚妙琳和风流子,神情古古怪怪,然后出其不意地挥下手中的扇子。伴随着一声锣响,比武开始!场上的两人却没有动,那个名叫风流子的男人故作风雅地扇了几下扇子,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楚妙琳,不怀好意地笑着。楚妙琳冷冷地盯着他,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嫌恶。风流子道:“楚姑娘貌美如花,何苦学男人舞刀弄枪,回去好好嫁个人相夫教子岂不快哉!”“放肆!”楚妙琳脸色一沉,手中的剑疾风骤雨般攻了上去。玉绾不禁叹了叹,那个风流子如此无理,一方面固然是他品行恶劣,然而另一方面估计里面也有些激将的想法。楚妙琳沉不住气,此举只怕正中风流子下怀。果见风流子早有防备,在楚妙琳的剑快要碰上他时,他迅速地侧身避开,同时手里的扇子一伸,刺啦一声夹住了楚妙琳的剑锋。他还要进一步行动的时候,楚妙琳已然抽剑回身,警觉地退到原来的地方。风流子邪邪地一笑,手臂一抬主动欺身上前,他穿的衣服本就花哨,再加上这么一通乱舞,不管招式如何,都让人禁不住有眼花缭乱之感。楚妙琳横剑当前,等风流子距她一步远的时候猛然出剑,孰料风流子却在这时转身,施展轻功绕了一圈,手中的扇子还特意挽了几个花,然后才轻飘飘地落下。楚妙琳的脸色很不好看,连周围观看的人的脸上都现出一丝不屑,这个风流子哪里是在比武,动作夸张卖弄,简直和耍宝无异。任何一个正经比武的人碰到了这样的对手,都不会高兴。风流子仿佛对周围鄙夷的目光视而不见,他摇着手里的扇子邪笑道:“小美人出招真不是一般的毒辣,啧啧,女人温柔些才讨男人喜欢……”楚妙琳冷冷地看着他:“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。”“哟,楚姑娘!在下是看你一直板着个脸,怕你累着了,姑娘何必这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?!”风流子一脸无赖相,委实叫人火大。玉绾实在忍不住笑了,楚妙琳脸上的厌恶已经达到顶峰。她总算明白为什么任逍遥名满江湖,而这个所谓的风流子却名不见经传。当中除了外貌、家世、武功外,就是风流与下流的区别,风流的男人总让女人欲罢不能,而男人一旦下流,只能遭到唾骂厌弃。眼前这个风流子,就是下流的典型。他想故技重施,楚妙琳却不上当,毕竟她是真正的一代女侠,吃过一次亏便明白个中奥妙。但见她不进反退,无论风流子如何说话,都是丝毫不动容,抱定了守势。风流子也明白这招数不管用了,看着稳如泰山的楚妙琳,他终于忍不住冲了上去。这下楚妙琳没给他任何机会,防范得滴水不漏不说,还处处牵制着他的动作,这时周围的人也都能看出,风流子比楚妙琳的武功差了不止一级,在楚妙琳的攻击下风流子节节败退,几乎失去了还手之力。忽然他大喝一声,足尖点地迅疾退后十几步远,楚妙琳长剑一抖,也追了过去。风流子脚没站稳发现又是一剑朝自己飞来,连忙侧身躲过去,衣服却被扯破了。众人见他如此狼狈,心中也是一阵快意,喝彩不断。楚妙琳目射冷光,一剑比一剑急速,看样子是想速战速决。与这种下流男人在同一个比武台上多待一刻都是受罪。又是华光璀璨的一剑闪过,楚妙琳微微抬起右腕,毫不犹豫地挥下去,风流子在她下手,这一剑怎么都是躲不过的。眼见一场比试就要结束了,楚妙琳的身体却在此时抖了一下,持剑的手也随之顿了顿。就在这一刻,风流子突然伸腿扫往她下盘,楚妙琳一个不稳,身体向边上歪去,然而她到底身经百战,这一瞬迅速一掌拍向地面,借力腾起,堪堪站在比武台的边缘。玉绾刚松了口气,就见风流子合拢手中的扇子,掌心在扇尾一推,那装饰极为豪华的扇子顶端蓦地冒出一节亮光,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,风流子便将手中的扇子笔直地刺向楚妙琳的胸口!这一变化十分迅速,在场的人几乎没反应过来,玉绾瞪着眼,这个无耻家伙,居然在扇子里藏了剑刃!楚妙琳此刻已经在比武台的边缘,如果她要避开这一剑,就必须跳下台,而那样,就等于输了。楚妙琳显然也知道这点,她脸色发白,死死地盯着那刺来的一剑,手掌微微攥起。众人面面相觑,显然他们也没想到会演变成这个局面,堂堂妙水山人楚妙琳竟然会败给一个龌龊小子。玉绾不禁捏把汗,心也悬了起来。忽然,楚妙琳银牙一咬,手里的剑“唰”的一下挥了出去,双脚却站在台上纹丝未动。众人哗然,看这架势,她是要与对手同归于尽?!玉绾怔怔地看着,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。想不到楚妙琳是这样傲岸的女子,宁肯拼着性命也不愿输给那样的人。风流子显然也没料到楚妙琳会不要命,愣了一下后脸上的神情变得暴虐起来,手底下则更狠地刺向楚妙琳的胸口。此时台上人影一闪,一个人挡在了两人之间。易南风一手夹着楚妙琳的剑,一手扣着风流子的扇子,微微笑道:“二位,武林大会重在切磋,点到即止,见血就不好了。”楚妙琳见到易南风,神色变了几变,咬咬唇没说出话。风流子狠狠地瞪一眼:“我们比试,你一个跑堂的凑什么热闹?!见不见血与你何干?!”易南风表情不变:“在下的确只是个跑堂的,所以要维持客栈的秩序,武林大会既在本店举行,那就要遵守本店的规矩,万一因为二位的争斗污染了比武台,影响到其他人的心情,这个后果该谁来担负?”“哼!”风流子恼怒地抽回扇子,似又想到什么,忽然邪笑起来,看着易南风,“那也行,反正胜负已分,楚姑娘输了心情不好,在下也不为难。”楚妙琳刚要还口,易南风皱了皱眉,似是沉思了一下,缓声道:“这一场……应当是楚姑娘胜。”风流子一听,立即“呸”道:“你瞎了眼不是?!什么楚姑娘胜?!是我胜!”易南风动动嘴,似乎要说什么。风流子大手一挥,指着易南风的鼻子:“你算什么东西,有什么资格判论哪个胜?!”话说到这份儿上,易南风涵养再好,也忍不住皱眉了。不过他没有再说什么,因为他深知,此时多说无用。就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,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:“本场胜者,妙水山人楚妙琳。”易南风脸上笑开:“易某人没资格,沈公子说话总算数了吧?”话音落,空中的一双身影逐渐靠近,隐约可见青衫浮动,不过片刻已到比武台上。沈丹青风怀儒雅,目光不留痕迹地扫过场上的人。他身边的女子白裙粉襟,相貌清甜,十分娇俏可人。“沈公子是此次大会的裁判,乃是客栈老板亲自请的,最公正不过。风流子,你还有什么话说?”风流子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,脸上一阵红一阵白,沈丹青淡淡地看他一眼,缓缓地走到比武台一侧的座位上坐下。玉绾注意到沈丹青没有坐在任逍遥和玉临风那一侧,反而是在另一边,和两位老人坐在一起。心里便明白,那一侧坐的都是裁判。不过沈丹青一个年轻公子,坐在两个老者旁边,委实扎眼得很。看到他出现,玉绾多少有些心情复杂,那天少女来传话,她就一直忐忑,甚至怀疑他是否会参加武林大会。没想到沈丹青真来了,还是以这样让人始料不及的身份出现的。玉绾看向比武台,却见风流子骤然变了脸,狠狠地道:“裁判又怎么样?!裁判也不能信口雌黄!我不服!你说我输了,理由呢?!”周围一干人倒吸一口气,脸上的鄙夷更深。江湖之上,没有人会怀疑沈家,更没有人会怀疑丹青公子的公正。此人不知好歹,已不是讨厌二字可以形容。何况谁都能看出他的武功本就不及楚妙琳,会到这种对峙的局面也是他自己使用了不光明的手段。沈丹青看了他一眼:“你用了暗器。”风流子立即幸灾乐祸:“沈公子,人人都说你博文广见,今儿我看也不见得。”说着,他故意抖开扇子,“在下使用的兵器本就是扇中剑,是楚姑娘自己没看清,如何能怪我?!”楚妙琳的脸色白了又白,显然心中十分愤恨。风流子的一番话强词夺理,可在场的众人虽然愤怒,却也无一人出来反对。因为他尽管是“强词夺理”,但毕竟还是“理”,武林大会规定不得使用暗器,但对于趁手的兵器则是从未有规定。他一开始上场就亮出了扇子,实在不能算

隐瞒。何况,扇中剑本就是一件兵器,武林中用的人也很多,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没看清而已。玉绾一时明白了这男人的狡猾,他能一路比赛到今天,想来和他所谓的阴谋诡计脱不了干系。玉绾不禁看向沈丹青,看他怎么处理这种情况。沈丹青慢悠悠地道:“我说的,不是你的扇中剑。”此言一出,众人惊了。也就是说风流子除了扇中剑,还使用了其他的暗器。在场的不乏武林高人,听了这话众人脸上都现出惊讶之色,显然他们刚才并未发觉有何不妥。而沈丹青又绝不可能说谎,所以片刻后众人反应过来,都愤怒地盯向风流子。竟然敢在武林大会上玩猫腻,简直就是看不起全武林的人!玉绾突然想起刚才楚妙琳挥剑时停顿的那一下,也是因为那一下才让整个局面扭转,倘若那一剑挥了下去,此刻这场比赛已经毫无争议地由楚妙琳胜出了。玉绾恍然大悟,原来那个时候,这个阴险的男人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对楚妙琳用了暗器。此时风流子脸上的得意已经被惶恐取代,他慌乱地看了看周围愤怒的人,哆嗦道:“你……你不要血口喷人!”沈丹青清冷冷地一眼扫过去,风流子如同被鞭子抽了一下,怔怔地呆在了那里。这时一直站在场边的儒生摇着羽毛扇走过去,不耐烦地挥挥扇子:“下去下去!少占着地方!比都比完了,一个大男人磨磨叽叽的!下一场还要比呢!赶紧让地方!”风流子好像才被这一声吼惊醒,狼狈地走下比武台,看都不敢再看沈丹青。玉绾默默地退出人群,没想到第一次看武林大会就看到这么一出闹剧。忍不住又朝沈丹青那边看去,他的身影被两个道骨仙风的老者挡着,看不大真切。倒是他身边的粉襟少女一眼看到玉绾,立刻眨了几下眼。玉绾笑了笑,转脸的时候感觉一道灼热的视线射过来,她发现任逍遥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,片刻,收回视线看向比武台。在楼梯上玉绾遇见一位行色匆匆的老人,背着箱子头也不抬地擦过身边。玉绾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,老人的背影已很快地消失在门口。她认了出来,老人是给展记包扎伤口的陈大夫。这个大夫还是易南风找来的,经验丰富,重要的是人很厚道。几次接触下来玉绾也觉得他非常可亲,帮展记察看伤势更是认真。可是刚刚陈大夫……她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,又想不出有什么不对,半晌才摇摇头进了展记的房门。“刚才陈大夫过来干什么?”展记道,“给我检查伤口。”“现在检查伤口?”玉绾有些诧异,以往都是下午才来,“他说什么了?”“说我伤口恢复得很快,马上就能动作自如。”玉绾没有多想,于是笑道,“那你休息吧,我回房了。”展记似乎还有话说,面上欲言又止,半晌才迟疑地点点头。傍晚,玉绾端详着扇面上的玉玺大印,以防万一,她一直都用墨迹浸泡的宣纸遮挡这个印子。说起来没有需要到这个玉玺,当然是件好事,如果真的遇上需要用玉玺大印才能解决的事,恐怕才是真的棘手。那时候就算能成功地化险为夷,她的身份估计也不能再保密了。忽听见门响,玉绾连忙收起扇子塞到枕头下。打开门看到那个儒雅的青衣身影她愣了愣,沈丹青淡淡一笑:“姑娘。”玉绾反应过来后便侧身将他让了进来,“沈公子,大会结束了?”天色似乎还很早。沈丹青道:“姑娘何以中途走了?”玉绾一怔,有些尴尬:“我不懂武功,不过去凑热闹。”沈丹青敛襟坐到桌边,玉绾立刻走过去,持起茶壶倒水。瞥见他腋下夹着一卷东西,像是轴画。“说得是,这武林大会要到后面才有些趣味。”沈丹青的语气漫不经心,好像如此万人瞩目的盛会,也不能打动这个寡淡的公子。玉绾迟疑地问道:“沈公子今天……有事吗?”沈丹青看了看她,缓缓地抽出了腋下的卷轴,将之放在桌上,拉开上面系的扣子,画卷便铺陈开来。那真是一卷极美的画,缤纷的琉璃色彩首先映入眼帘,许久才发现,那流转的色泽是云。那云应该只有几笔的勾勒,给人的感觉却好像遍布画轴各处,甚至让人产生错觉以为那些云是流动着的。画轴如有生命般缓缓滚动,沈丹青沉默着,玉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徐徐展开的画卷,浑然忘我。当画轴完全展开后,玉绾的心已完全被不可置信填满。画中是一个绝色倾城的女子。画上的女子有着世间最美好的面庞,仿佛世间所有美好的词句加到她身上都不过分,又好像无论多美好的词都形容不出女子风华的万分之一。而这样的女子却被画出来了,栩栩如生地存在于画中,画卷一展,颠倒众生。等玉绾终于回过神的时候,赞叹道:“好美的女子,莫非是沈公子的心上人吗?”沈丹青脸上的表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,微妙又复杂。他笑了笑:“姑娘说笑,这是在下昨夜即兴所画,说起来,在下反倒觉得有些像周姑娘呢。”这下玉绾真是愣了,反应过来后瞬间窘迫,这怎么可能像她呢,她的容色怕是连画上女子的十分之一也不如。 幸好沈丹青这时又笑道:“姑娘可喜欢此画?”玉绾忙点头:“自是喜欢!”沈丹青悠悠地道:“那,这画送姑娘。”玉绾有些吃惊地抬头说道:“送我?”“送你。”玉绾反应过来,她再不懂礼数这时也知道推却:“沈公子一幅画如此名贵,我受不起!”丹青妙笔,冠绝天下。说是价值连城都不夸张。多少人踏破门槛求也求不来一幅。“姑娘过谦,”沈丹青的意态却有些萧索,“千金易得,有缘人却可遇不可求,何况此画与你有缘分。”玉绾再次尴尬,可是再推辞无异于煞风景,便犹豫着将画轴卷好,那画卷握在手中触感极为舒服。她不禁笑了笑:“我真是捡了大便宜,能得三大公子其一的丹青公子之画。”沈丹青闻言轻轻地笑起来,恰好此时响起了一阵清朗的箫声,风过林梢,一时间生出几分翩然世外的感受。她看了看窗外,心里的滋味复杂。“其实,”沈丹青却在这时仰起头,脸上带着沉思的表情,“是四大公子,在三大公子之外,还有一位公子。”玉绾正把红绳系上画轴,听说此话不禁停了手里的动作。“那一位公子,他的才情、学识、胸怀,才当得起惊才绝艳,世人所不及。我们不过是红尘中浪得虚名而已。”玉绾有些惊讶:“有这样的公子,怎么从未听过。他是谁?”沈丹青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:“他就是无痕公子。”“无痕公子?”“无痕公子是方外之人,自然不会有人听说过他。”方外之人,玉绾更加奇怪,印象中似乎是出家的和尚才会称自己为方外吧?此时听得门又响了。这回,竟是那个前不久为玉绾传话送药的粉襟少女。少女走到沈丹青身边,脆声笑道:“沈哥哥。”沈丹青点点头,回头向玉绾道:“这是在下的表妹苏红玉,姑娘,打扰许久,在下告辞了。”玉绾正为少女的称呼而奇怪,忽听沈丹青这句话,不免怔住了。表妹?苏红玉向她眨眨眼,嘴角笑得甚欢。玉绾也忍不住笑,居然想到冒充自己表哥的丫鬟,这姑娘也确实有趣。 西月 第三天的时候玉绾又去看了比武,沈丹青邀她过去同坐,玉绾犹豫了一下,看见苏红玉冲她吐舌头,禁不住一笑,欣然过去坐在了边上。比赛开始,玉绾总算有些了解沈丹青那句“比武越到后面越精彩”的意思。但见场中剑影不断,两人身影交错叠叠,高手过招,不管是谁人看,都是目眩神迷。大中午阳光炙热毒辣,玉绾一直仰着脖子看比武台,后颈酸疼不已。她低头伸手去揉,这时那儒生再次上台,咳了一声,上前几步道:“诸位!大家看了这么久,想也累了。各位参加比试的侠士更不必说了,所以在进行下一场比赛前,柳月杳姑娘决定为大家舞上一曲,让大家休息休息,也为下面参加比试的人助助兴!”此言一出,下面的人如炸开了锅,欢呼声不断。玉绾用扇子半掩住面,心里咯噔一下,向一旁看去,低声道:“沈公子,这消息你们知道吗?”沈丹青也略略皱眉:“不知。”果然是临时起意,玉绾哂笑,绝代佳人做事,真是不能以常理而论。不过,武林第一美人要出来跳舞,显然是大饱眼福的好事,平时散尽千金尚不能见红颜一面,今日却有幸能目睹,也难怪那些人疯狂。玉绾两次见柳月杳,都是匆匆一瞥,现在有这个机会,倒也不错。所以她继续悠悠地看着场上,手中一边轻摇着扇子,一边向四周瞥去。猛然看见苏红玉侧脸冷漠,拳头更是攥得死紧,毫无平日的伶俐可爱。她不禁诧异。这时耳边传来笙乐之声,却不像普通丝竹发出的。玉绾心内猛地一动,转头看去,只见远处现出一顶奢华的纱帐,彩绣辉煌,却是辆缓缓驶来的鸾车。前方有十多个围着面纱的窈窕女子袅袅引路,这些女子的衣裙看起来很特别,头上是一顶垂着轻纱的帽子。鸾车后方是列队的男子,这些男子大多神情肃然,更重要的是,他们的穿着很奇特,不是中原的打扮,头上戴着尖尖的帽子,脚上穿着长靴,每个人腰上都挎着一把弯刀。玉绾的目光慢慢地沉了下来,怎么这客栈之内,竟有外邦异域之人?!鸾车缓缓地停在一处,她始终注视着那群人,鸾车旁边的一个紫衣男子欠身向鸾车里说着什么。这个男子是那群人中唯一身着中原服饰的,所以非常惹眼,玉绾便多看了一眼。那男子似是察觉了,猛然一眼扫过来,玉绾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,依然投向比武台,似不经意地问道:“沈公子,那是谁啊?”沈丹青看了看她,轻轻一笑:“那群人是从西月来的,鸾车里的是西月公主。”西月……玉绾挑了挑嘴角,原是这个小国。电光石火间她已经想到一件事,冷冷地道:“她们来干吗?”“和亲。”纵使有了准备,确切地听到“和亲”这两个字,玉绾还是不免心脏猛缩了一下。她暗暗地攥住手,竭力维持脸上的平静。空中突然飘出无数彩带,香粉浮动,笙乐的曲调渐次迟缓下去,一个娉婷袅娜的身影从远处飞来。柳月杳黑发如云,衣裙摇曳缥缈地在空中旋转,宛如九天仙子般轻轻地落在比武台上。她的妆容艳若桃李,显然是精心描画过的,加上本就不错的容貌,确然达到了一顾倾城的效果。那一抹垂在半裸香肩上的发丝,更是增添了许多迤逦情思。在场众人的视线早已被她牢牢地吸附过去,很多人是第一次见柳月杳,掩饰不住地惊羡垂涎。玉绾摇着扇子,牵动嘴角,不愧是第一美人,好大的排场。下意识地瞥向沈丹青对面坐的任逍遥,若是以前发现的一切没错,这个人应该和柳月杳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。却不想一眼撇去,正落入任逍遥的目光里,他嘴角掀起一抹嘲讽的笑。玉绾皱了皱眉,不再看他。这边柳月杳已经起舞,笙乐声也随之响了起来,倒好似专门配合她的舞蹈似的。她跳的舞很是奇特,舞姿虽是优美,但在玉绾看来却有一种别扭之感,步子也与寻常舞步有很大差别。而且那些西月人奏的笙乐,确然是配合着柳月杳的舞姿的。玉绾的脸色越来越冷,周围也有人看出来了,开始频频向后面的鸾车张望。西月舞。柳月杳跳的是西月舞。而且很明显,这个舞蹈与坐在鸾车里的那位公主有关联。这个发现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热血奔腾,江湖第一美人与西月公主有私交,这实在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,谁说不是呢……玉绾握着扇子,压下心底的不安。柳月杳收住最后一个舞步,向台下众人缓缓躬身。众人爆发出一阵叫好声,恨不能涌上台去。柳月杳柔柔的目光在众人中掠过:“前段时日月杳偶然结识西月公主,公主温柔多艺,教了月杳一曲舞。刚才月杳献丑,跳了这曲舞,也算表达两国多年和平之意。”底下众人自是应者如云。然而玉绾一听此话便觉得不妥,看向柳月杳,两国的关系如何,除了当朝国君,岂容他人妄议。柳月杳又道:“月杳十分景仰各位侠士,闲暇时也曾习得皮毛,半月前特意为今日武林大会编了一曲剑舞。”刚说完,有人起哄道:“柳姑娘,不知是怎生的剑舞?比之李剑王的如何?”柳月杳微微一笑:“月杳只是雕虫小技,哪敢跟剑王相比肩。”她拍了拍手,便有两个人抬着架子上来。架上满是各式各样的剑,密密悬挂。众人一见不由得微微吃惊,先前柳月杳说剑舞,多数人以为是柳月杳要舞剑,也曾有不少女子为了博得人眼前一亮练习舞剑,说白了就是一种普通的武功招式,只不过这些招式在女子使来便添了几丝舞蹈般的曼妙,故而受到追捧。而今柳月杳的样子,却不像是要舞剑。柳月杳不在意周围的目光,轻轻地走回比武台中央,闭上眼。待她睁开双眼的时候,双手忽然向外舒展,无数缎带从她背后升起,这些缎带颜色各异,一眼望去如彩虹飞到天际,绚烂极了。她转起身,手朝架子的方向伸出,顿时,那些缎带长了眼睛般直冲而去,各自抓捆住剑柄,“唰”,十几把剑同时出鞘,令人目眩神夺。柳月杳极迅速地挥动缎带,剑光霍霍,她的身影几乎隐入缎带中,又瞬间出现,在场的每个人都呆住了,他们从没见过这种舞蹈,张扬得叫人窒息。这可比刚才的比试吓人多了,十几把剑飞来飞去,不定什么时候就不长眼地飞到自己头上。似乎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,他们的眼睛盯着比武台,好像除了那惊鸿般的身影什么也看不到。玉绾就没有那份闲心了。眼看一把剑嗖地飞过来,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捏着扇子的手心冷汗津津。剑在一米外的地方又轻飘飘地转了方向,飞回去了。玉绾的心定下来,逐渐放回肚子。一眨眼,又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剑冲来,拉着剑柄的彩带在风中摇曳生姿,漂亮是漂亮,不过怎么看都不是很安全的样子。如此几次下来,玉绾也是惊得够呛。耳边是呼呼的剑风,间或有高声的喝彩,柳月杳在比武台上迈着轻盈的步子,衣裳带风,发出轻微的沙沙声。越到后面众人的叫喊声越大,不看也可以想见场面的精彩。五彩缤纷的缎带鲜亮美丽,玉绾的眼角余光似乎看到有一把剑飞来,中途又转回去。可是依然有什么在向前进,模糊却真实。很小的一颗,向着玉绾的方向。猛然意识到这些,玉绾登时清醒过来,迅速张大眼看着那个不断逼近的东西。那是一枚锋利的石子,棱角尖锐,挟裹着劲风直袭玉绾的面门!说时迟那时快,沈丹青伸手抓起面前桌上的茶杯,一抬腕挥了出去。“叮!”石子牢牢地打进杯子里,嵌入底端。玉绾惊魂未定,眼睁睁看见杯子已经从内部裂开,外表出现一层层的裂纹。沈丹青的声音轻轻传来:“姑娘受惊了。”玉绾抬起头,刚刚那一场小变故并未影响到其他人,他们仍兴致勃勃地看着场中间舞动的柳月杳,目光分毫不动。她刚才神经紧绷,此刻松懈下来,背上却已是湿透了。那一下可着实是不轻,心有余悸地看一眼杯子,简直不敢想如果石子打在她脸上的后果。“你没事吧?”却是苏红玉一脸关切地望着她。玉绾喘了几口气,缓缓地摇了摇头。苏红玉恨恨地盯了比武台一眼:“这个女人!”音调咬牙切齿,话里似是隐藏了极深的恨意。玉绾不禁吃惊,转脸看见苏红玉沉下一张脸,嘴巴更是抿得发白。说起来从刚才起她似乎就有些不对劲,虽然认识苏红玉时间不长,但也知道她是个非常活泼的女孩子,何时见她露出这样一副表情?玉绾定了定神,终于还是没有多想,柳月杳的舞步极是绚烂,几乎到了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,然而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又是一番滋味,玉绾不敢再闭眼,此刻只希望这舞能够快些结束。不管刚才的事是无心或有意,她都不希望再发生。可是玉绾想错了。她并没有能够安静多久,只见又一道缎带飞来,同样在中途折回,然而,一颗石子却继续飞来。沈丹青伸指一弹,那颗石子就落了下去。没想到,还没来得及放下心,就见又一颗石子从鲜艳的缎带中悄无声息地滑出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她。“叮”,又是一声响,石子被无形的力量挡了回去。玉绾抓着裙角,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切。柳月杳的舞步似乎到了尾声,但见她缓缓地迈步旋转,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。十几根缎带冲天而去,众人眼中被五颜六色填满,柳月杳纤纤的素手柔若无骨般地抬起,缎带四散缠绕,美不胜收。玉绾的身体摇摇欲坠,仿佛无数的缎带离自己越来越近,同时,数不尽的石子从缎带中滑出,无一例外全部射向她。沈丹青运指如飞,石子被他一一拦截,玉绾死咬着牙,宁愿看到的这些都是假的。石子的来势虽然凶猛,沈丹青的手指却更快,他无声地一划,那坚硬的石子就立刻委顿下去。转眼间,石子已是七零八落。就在最后一颗石子飞来的时候,沈丹青利落地一指切下去,这颗石子也如之前无数的石子一样堪堪裂开了。可是这一刹那,沈丹青脸色陡变,裂开的石子中竟然飞出一枚极细的物件,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,玉绾也没料到发生这样的事,一时握着扇子僵在那里。这刻,苏红玉蓦地飞身出来挡在玉绾身前,那根细小的针结结实实地扎进她的肩头,只见她瞬间皱了皱眉头。与此同时,柳月杳的舞也停了。玉绾大惊失色,忙凑上去看苏红玉的肩膀,沈丹青也迅速转过头,伸手就要搬过她的肩膀来看。苏红玉却忽然踏前一步,避开玉绾和沈丹青,之后,她张开了嘴,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!这声惨叫起得突然,声音又大得可怕,本来众人都被柳月杳吸引着注意力,此刻齐齐地看向这边。苏红玉就在众人目光中站着,她脸色苍白地看着柳月杳,十分虚弱地朝她慢慢地走过去。她抬起手指着柳月杳的鼻子,劈脸骂道:“你……这个恶毒的女人!”玉绾不解何意,担心苏红玉真是出了什么事,站起身就想走过去。沈丹青却拦住她,见他目光幽深地看着场中间,一点没有要阻止的意思。柳月杳柔柔地看着苏红玉:“这位姑娘何出此言?”苏红玉啐了一口:“柳月杳!少给姑奶奶装蒜!你打着剑舞的幌子暗中用石子伤人,姑奶奶我还没找你算账!”柳月杳面不改色,反而微微一笑:“姑娘这话从何说起?月杳听不懂……”“听不懂?”苏红玉冷笑,“这会子开始赖了,你刚刚出手打人的时候怎么不说不懂?”说话间她扬手指向桌子下。柳月杳目光微动:“这……”“这么大的场地,有几颗石子不是正常吗?柳姑娘刚才跳舞,不小心带起几颗石子也可以解释!”柳月杳看向那个说话的年轻男子,笑道:“多谢楚大侠仗义执言……”那姓楚的年轻男子面露得意之色,大抵因为在美人跟前露了脸,又道:“客气,姑娘受了委屈,我等为姑娘说话是应该的!”“呸!”苏红玉狠瞪了那个男子一眼,“委屈?姑奶奶我还委屈呢!你是没长眼还是怎么着?!哪里看见她委屈了?!”苏红玉一身烈焰红装,她原本容颜俏丽,此刻满脸怒容,不免添了几分妩媚。虽及不上柳月杳的倾国倾城,却也是一等的好容貌。那年轻男子也是个没有主心骨的,此时被她一通抢白,又见眼前少女清甜美丽,竟讪讪地说不出话。众人见她刁蛮泼辣,心知不好惹,也都不出声。更有人看出这少女与丹青公子关系匪浅,虽然自己不认得,但必然不是普通人,所以都不愿惹。苏红玉冷笑,甩起袖子直视柳月杳。柳月杳皱眉:“姑娘到底要如何?”苏红玉挽起袖子道:“好一副知礼的样子,倒好像姑奶奶我的不对了?你引诱男人的时候如也能这么知礼,姑奶奶我还看你顺眼些。”这话说得就严重了,柳月杳当场变了脸色,玉绾看了看沈丹青,他还是没有要阻止的意思,玉绾皱了下眉,也只好坐着不动。柳月杳撩起裙裾,转身道:“这位姑娘上来就对月杳恶言相向,若说因为石子误伤了姑娘也还罢了。不过,月杳虽是风尘中人,也知道洁身自好。姑娘如果再侮辱月杳名节,也休怪月杳不客气。”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,柳月杳面容如山巅冰雪,凛然不可侵犯。江湖中人皆知柳月杳为人,傲骨天生,此时听了她这番话,都不由得动容。苏红玉沉着脸,冷冷地看着柳月杳。她也是聪明人,自然知道场中局势倒向柳月杳一方,她若是再出言不逊,非但讨不到便宜,还可能惹怒这群人,严重的话,有可能使得自己将来无法在江湖中立足。柳月杳看着苏红玉,眸中隐隐露出一丝笑意。看得出来苏红玉被激怒了,她盯着柳月杳的眼里几乎能喷出火。忽见她猛地咬了咬牙,似是豁出去了,脸上忽然现出极其明艳的笑:“好啊!柳姑娘,只要你跪在地上叫我一声姑奶奶,我就放过你!再不相干……”玉绾被这句话震惊了,看着比武台上的苏红玉,胸中滋味复杂。开始那声惨叫,显然是苏红玉为了引起人们注意故意发出的。她肯定苏红玉对柳月杳怀着恨意,这恨意显然已压抑很久,一经爆发,可以让她什么都不顾,就这样冲着柳月杳发泄出来。可是她能不管不顾,玉绾却不能。玉绾吐了口气,轻轻地站起来:“苏姑娘,你下来吧,为了我如此,不值得。”众人的视线因这句话转到玉绾身上,苏红玉愣了,玉绾已经走上台,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眯眼笑道:“好了苏姑娘,差不多就行了,柳姑娘也许真是无意的,你就不要为难人了。真要闹出什么,叫我于心何安?”这话说出口,玉绾自己都掉了一身疙瘩,这情形她不惯于应付,只能捡些场面话说,保证不出大错。苏红玉回过了神,推掉她的手道:“周姑娘你不用管,这女人暗箭伤人,满口狡辩,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说辞!”玉绾讪讪地笑,忽而凑到她耳边,低声道:“沈公子目前身份敏感,苏姑娘,你这样子怕是为难令兄。”她自以为这话无碍,不料苏红玉脸色一变,瞬间难看至极。她抬起手,指着柳月杳瞪眼道:“柳月杳,不要仗着你是什么江湖第一美人就胡作非为,你真当江湖豪杰都是任你玩弄的吗?!”玉绾大叫不好,苏红玉看起来怎么都是比刚才更怒的模样。又苦于想不出哪里错了,玉绾为难地站在台上,不理解怎么弄成这种样子。刚才的石子明显是冲着她而来,但现下又没有说服力强的证据,就是有,凭借柳月杳的影响力,想赖掉也是易如反掌。这样想了想,玉绾陡然觉得自己先前有点惊慌过头,许多东西都没有顾及到。朝着周遭看了看,发现不仅沈丹青的台下,对面的桌子下也都有石子,包括比武台边缘的一些地方也都有类似的东西。看来柳月杳是做了万全之策,想想也是,她那样的女子,怎么可能留下如此明显的漏洞?玉绾摸了一下额,最近真是越来越不沉稳,想想出宫那会儿,每做一件事必思前想后、深思熟虑才行,而最近,似乎渐渐失了那一分冷静,心浮了许多。她叹了口气,越心浮越错,连胆子都变小了,这样下去,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。柳月杳对苏红玉的话充耳不闻,她越沉默,越显得苏红玉无理取闹,江湖第一美人的风姿,岂是三言两语可以打破,柳月杳对自己也是有信心的。这才叫不战屈人之兵呢。玉绾看了看周围,忽而笑一下:“大清早就见许多伙计用扫帚清理比武台,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许多的石子,也难怪苏姑娘要误会了。”柳月杳脸色一变,也笑了笑:“是呢。”玉绾看着她:“江湖第一美人声名远播,小女子久仰,柳姑娘冰清玉洁,这石子……当然也跟姑娘无关了。说到底还是我们唐突了。”玉绾语调压得真诚,表情更是一本正经,这倒是不太难做,宫中生活那么多年,摆摆脸谱还是手到擒来的。只是,说话时她技巧地瞥了任逍遥那个方向一眼,说者无心听者有意,果见柳月杳脸上白了白。这就是心里有鬼,你柳姑娘是不是冰清玉洁,你自己最知道了。玉绾唇角不禁撇了撇,反正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,死马当活马医算了。背后一道灼热的视线,玉绾全当没感觉。手心握着苏红玉的肩膀,感觉手底下是不可遏止地轻微颤抖。紧张之余也不由得奇怪,苏红玉何以这么恨柳月杳?一个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,一个是绮香楼的头牌,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有联系的。耳边懒洋洋的声音响起:“沈公子,令妹如此的吵嚷,你都不知道管管吗?”玉绾心道,来了。沈丹青刚才起就一直若有所思的神色,此时却站了起来:“红玉,回来。”苏红玉噘起嘴,明显地很不甘。沈丹青也没有再说话,就那么盯着她。苏红玉狠狠地抬手在眼眶上抹了一下,抓紧玉绾的手,玉绾疼得咧了下嘴,以为她还不肯罢休,连忙拽着她朝边上挪。始终看不清苏红玉是什么表情,就那么任玉绾拽着,不反抗,也不配合。这也足够了,本来是怕她再出乱子引起不必要的争端,这样一来好多了。众人这时才明白,这突然冲上来的红衣少女竟然是苏家的小姐,都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莽撞,否则招惹了苏家可就是弄巧成拙了。虽然得到美人芳心是好事,若因此引火烧身,大多数人还是宁愿安分守己一点儿。沈丹青按了按苏红玉的肩头,玉绾陡然想起刚才石子中跳出的那枚东西,别是有什么名堂?!立刻扭脖子看了过去,沈丹青收回手,依旧在椅子上坐了,丝毫看不出喜怒。玉绾想开口,看他这样的反应又不好问,也只得坐下来。接下来的比试,苏红玉一直都别过脸去,再也不说话。玉绾心里有些不自在,却没什么办法,只是不时地看看苏红玉,也没心情看比武了。好不容易熬到比武结束,玉绾暗暗发誓剩下几天绝对不出来了,为了凑热闹还不够麻烦的。她又看向苏红玉,发现她还是一副木木的样子,柳月杳早走了,也不知她还在看什么。沈丹青淡淡地道:“不用担心,红玉肩膀上的伤没有大碍。”“刚才那到底是什么?”玉绾忍不住问。沈丹青看了她一眼:“冰凌上抹了海棠。”玉绾愣了愣。海棠?看比试的人都渐次散了,沈丹青带着苏红玉也离开了客栈。她始终没往对面看上一眼,想来任逍遥和玉临风也走了。今天的事情玉绾也算大体了解,大多数人在面对争端时并非都会出来调解,反而会选择明哲保身。刚才除了任逍遥的那句话,就连玉临风都没出来干预。回去的路上,玉绾的脑海中还在不住地想,海棠,海棠有什么作用?风云客栈中随处可见海棠,虽说秋海棠有毒性,但它只有在食物里才有效,况且毒性也不大。如果真心想害人,哪里会选它。她皱着眉,还是不相信柳月杳的举动只是单纯的。忽然脚下一空,她猛地回神,连忙扶住身边的扶手站稳,原来是踩空了。玉绾苦笑着摇头,正想走,忽然脑中想到一个可能,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。如果是……她无暇细想,迅速跑上楼朝着房间奔去。一把推开门,急切地说道:“展记,把床头那个布包拿过来!”玉绾突然想到,毒物中有一种混合毒,即单纯的一种药物不会产生毒性,而当几种相遇,却会产生剧毒致人死地。如果真是这样,那么柳月杳真的是居心叵测。冰凌扎进身体,体温会将其化开,一点儿痕迹不留。所以她在比武台上有恃无恐,苏红玉大概也发现了这点,所以她只是咬死柳月杳石子伤人,却始终没有提及肩膀上的伤。冰凌细小,伤口自然不易察觉,她说出来只会自取其辱。真是好毒计!再次领略了江湖人的心机深沉,玉绾不禁吸了吸气。越美丽的人越不简单,当年母亲就是比她看得透彻。玉绾靠在门上喘气,等了半天却不见有人回答,才发现房间内很是安静,和平时不太一样。她奇怪地走进去:“展记?”展记躺在床上,身上的被子盖得很严实。玉绾隐约觉得不对,走上前又叫一声:“展记?”离近了,才发现他脸上很苍白,嘴唇已经干裂了,眉毛则轻轻地皱着。玉绾抬手揭开他身上的被子,一眼看见他膀子上厚厚的纱布,隐隐有血红色渗出。玉绾心一跳,大夫不是说绷带今天就可以拆了吗?为何展记还包着?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撕展记身上的绷带,见他没有反应,玉绾更加不安,手下便用起力来。等绷带完全撕开,她倒抽一口气,只见伤口之上渗出的血液为暗紫色。这是中毒的征兆!玉绾大惊,连忙探展记的鼻息,十分微弱。又摸了摸脉门,恨得骂起来,脉象紊乱,呼吸不平,居然对展记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。脑中闪过那天陈大夫形态诡异的样子,难怪她当初会觉得古怪,那个所谓的陈大夫,本是戴了人皮面具!玉绾不敢轻举妄动,立刻抽出床头的布包,一手解开了展记胸前的衣服,看这毒性虽烈,时间却不长,并不曾侵入骨头,否则真是药石无医,求救无门了。她燃起火折子点起了蜡烛,拔下几根银针放到火焰上炙烤,随即一针扎入他的肩窝,展记身体抖了一下,玉绾焦心如火,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寻思这里面的来龙去脉,一心只想帮展记解毒。她手里不停,奈何展记身体抖得愈加剧烈,额上汗出如浆。玉绾只好掏出件结实的衣服,用匕首割成条将他的四肢紧紧地绑在床上,这活儿并不轻松,折腾得玉绾满头大汗。一直忙活到了四更天,展记才稍稍平静,胳膊流出的汩汩血液颜色怪异,等这些血流尽,展记的唇色已然灰白,外面天光微亮,蝉鸣乍起,玉绾又朝他伤口处涂了点药,重新扎紧。轻轻吐了一口气,她站起来打算喝口水,眼前突然一黑,一下子跪在了地上。玉绾抓住床边,头眩晕得不行。挣扎几次想站起来身上却都不得力,胸口是隐隐的刺痛,屋漏偏逢连夜雨,她眼前昏花,怎么也没想到自身的无名毒发作了。玉绾偏头看见昏迷的展记,咬一咬牙,便按紧床沿,猛一发力,身体借着力量稍稍站起了些。不过下一刻就撑不住,腿一软又向下跪去。没料到,突然一股力道扯住她的肩膀。将她硬生生地拽了起来。玉绾站稳脚跟,抬起头看去,任逍遥那张欠债脸蓦地撞进眼帘。心里一咯噔,反射性地向后退。却没成功,肩膀还被他抓着。玉绾低头看了看,又抬头,任逍遥冷酷的眼神盯在她身上。玉绾看了看展记,忽然起了一种非常奇异的情绪,瞪着任逍遥道:“你干的?!”任逍遥看着她没说话,唇边渐渐浮起讥讽的笑。这表情让玉绾立刻发作:“展记的毒是你下的!你为什么要这么做?!我跟你有什么仇?”任逍遥的眼中立刻出现不屑,他看着玉绾就是一笑,带着丝丝邪魅。玉绾恍惚觉得那样的神情其实已经很久没看到了,那样玩世不恭,那样轻佻的微笑。自从那次六月河的会面后,任逍遥对她始终是一副冷漠的模样,使得她都忘记了他本来的样子,而江湖中的那位逍遥公子,显然就该是这样的大胆风流。任逍遥说:“你凭什么认定?”玉绾愣了,或者说其实还没反应过来。“我很疑惑,”任逍遥凑近她,脸上轻微的笑更加清楚,“你何以这般肯定,你身上的毒以及你仆从的毒,都是我任某人下的!周姑娘你这么顺理成章地怀疑到我身上,到底依据的是什么?”虽然他的音量不高,又配上模糊又玩味的语气,可给人的感觉却是十分坚定。玉绾一时被问住了,愣愣地看向他。任逍遥顿了顿,笑道:“到底是什么让你毫不犹豫地把矛头指向我,甚至不带一丝疑惑?嗯,周姑娘?到底是为什么呢?”玉绾被他一连串的问话弄得恼羞成怒,来不及想明白就回道:“你乱讲什么东西!”任逍遥挑起眉。“毒本来就是你下的!六月河你差点让我丧命,现在说这些想干吗?”提起六月河玉绾就再也忍不住怒气,说话便毫不留情。这个人莫名其妙,若说他幽灵一样跑出来是为了白天比武台上的事,她倒还能理解,没想到居然翻这种话题。任逍遥的眼睛几乎眯到一块儿去,“本来?我怎么不记得我何时承认下过毒?为什么不说一直以来都是你自说自话!”玉绾大怒,即将反唇大骂,忽然瞥见他的眼神,气愤的神情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冷淡的平静,她了解这是种什么样的情绪,认真——冷静的认真。这神情如同当头浇下一盆冷水,那些恼怒的话被卡在嗓子里,没有嘲笑没有狡辩,任逍遥是认真的……玉绾忽然发觉,好像他真的没有说过对自己下毒。包括六月河那次。可是……她忽然颤了颤,那能说明什么。任逍遥看出她想到了什么,轻笑:“怎么了,周姑娘,终究有点意识到了?话说回来,任某人实在好奇,周姑娘的身体表现一向很好,就算中了毒,按理姑娘应该也不会发现。怎么突然间就一口咬定自己中了无解之毒?”这个时侯,玉绾已经有些意识到了他可能的意图。她需要理清思路,所以沉默着不发一语。任逍遥笑声低沉:“莫不是有什么人告诉了姑娘,所以姑娘才万分笃定呢!”玉绾嘴唇微微翕动,床上的展记此时忽然哼了一声,她看他一眼,便没有说话。不知不觉,手指甲已经深深地掐入肉里。耳边气息温热,任逍遥几乎贴到她的耳朵上:“那个人想必非常得姑娘信任,他一句话就使得姑娘恨透任某,什么罪名都不吝啬地往任某身上扣,啧啧,真是……”玉绾静静地看着他: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“周姑娘,你就没有想过,也许是那个人在骗你,自始至终都是那个人……”任逍遥盯着她,流露出怜悯之情,“是他下的毒,是他骗的你,是他……”“啪!”玉绾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。那一刻的心情是无法形容的,玉绾感觉不到手的疼痛,满满都是不可置信的悲痛。任逍遥擦了一下脸,戏谑地挑了挑嘴角:“周姑娘在某些事情上面总是很有魄力。”如果说何时是最痛苦的,那便是此刻,那种无以言喻的像针一样尖锐的东西扎在心上。玉绾的眼神冷如冰,说不出话。任逍遥道:“姑娘在愤慨之前,难道就不能想一想任某说的是否有道理吗?”玉绾不知道听到这句话后自己是否有苦笑,只是人生中有些东西是不能去怀疑的。无关理智,那只是一种依赖,生命中不可也不能够缺少依赖。当这种底线被触动时,人就会暴躁,甚至失去理智。无所谓正确与否,没有谁能忍受他人亵渎自己心中绝对的信仰。而兰舟公子恰恰就是她的信仰。玉绾深吸一口气,定定地看着任逍遥:“任公子,你必须记住。就算那个人骗我,我也认了。但是你,任逍遥你骗我,就得付出代价!”明明已经竭力平静,但是这句话说出来时依旧带着某种声嘶力竭,仿佛在宣告什么,切齿铿锵。任逍遥愣了愣,怔怔地看了她片刻,蓦地失笑:“姑娘莫不是说笑呢?这般没道理的胡话如何从口中说出!”玉绾骤然转脸盯紧他,几乎恶狠狠地道:“我不是开玩笑!”任逍遥轻佻的表情终于尽褪,他又一次开始漠然地看着她,冷冷地道:“周姑娘的做法很让在下看不起。”玉绾立刻说:“用不着你看得起。始终我没要求你看得起!” 任逍遥脸色难看:“姑娘的反应真是大。”玉绾刚要说话,胸口却突然刺痛起来,幸好任逍遥没发现,她急着让他离开,于是说话更加快:“我不想看见你!”不想让他看清自己的表情,所以玉绾低着头,当然如此她也无法知道他的反应。见他并未动,玉绾不由得焦躁不已。“你走!”任逍遥轻轻地挪动步子,就在玉绾以为他要离开时他却又站住了。她心里着急,这人到底走不走,还想怎样?何况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根本应付不了,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。这个人敌友难辨,又刚经历一番争吵,他如知道自己毒发保不准会做出什么。现在不管任逍遥说什么,他都已经脱不了干系。在六月河,是他催动了她身体里的毒,至少表明他是知道她中毒的,并知道把毒引出来的方法。所以任逍遥刚才提起这些,她会如此生气,任逍遥偏偏巧言令色地把火引到其他地方。不可否认,如果任逍遥将怀疑指向另一个人,玉绾可能就信了,可他偏偏说了最不该说的。思绪乱纷纷,胸口的刺痛不免更加难熬。玉绾不耐烦地道:“叫你走没有听见?堂堂逍遥公子死缠烂打一个小女子,传出去就不怕众人笑掉大牙!”为了不输气势,这番话说得极快,说完眼前一阵金星乱冒,差点晕倒。任逍遥冷笑:“不要以为有沈丹青罩你,就可以无法无天。你一个小女子,说得不好听,处理你的方法多了。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孙悟空能翻出如来佛的五指山!”搁在平时玉绾肯定大怒了,他这话说得威胁与轻侮并重,怎样都是她不能忍受的。可她现在身体十分难受,说话要维持正常的声调都困难,自然没有精神头去计较这些。身旁脚步声簌簌轻响,玉绾回头,任逍遥总算是走了。她脚一软,无力支撑,跪趴到床沿上。痛苦排山倒海,几乎不能自已,手掐进床单里攥成团,喉咙想叫叫不出声,身子最大限度地弓着。这种感觉并未持续多久,很快就过去了。短短时间里如同经历了一场噩梦,脸颊无声无息地被打湿。玉绾想到很久以前,第一次撞见兰舟公子的情形。那真是究其一生,也不可能忘记的温柔。那一年是园中紫阳花开得最美的一年,之后,紫阳花再也不曾绽放过那样的风华。公子坐在树下,膝上摆着一张琴,狰狞的面具不曾冲淡他的柔和,翩翩男子,温润如玉。花瓣落到他脚下,落到他肩头……公子低沉的嗓音,低吟浅唱:那一日,我聆听佛祖梵音,不为沧桑流转,只为寻你转逝的鼻息。那一月,我看尽几世繁华,不愿参悟浮生,只愿重回几寸的桃林。那一年,我独枕三千流水,不求如烟情网,只求抚触你散落的发丝。那一世,我轻舀弱水一瓢,不怨为欢若何,只怨离世的化羽飞升。那一瞬,我捻起血斑红叶,不望缥缈长生,只望与你拥抱苍茫尘埃。当时的玉绾听得泪流满面。那是一种不需要明白意思也会为之感动的韵律,温柔华美,永无止境的深沉优柔。她清楚地记得,公子最后叹息般那句,天若有情天亦老,然后划弦收音,再不闻清音袅袅。她想念公子,想念他的天若有情天亦老。那样的如玉君子,即使沧海流尽,自见到他的一刻起,已注定了不忘。如果这样的温柔都可以伪装,这样的仙骨都可以欺骗,那么,就算全天下的人都骗她,又算得了什么?嘴角牵动扯出淡淡一笑,是啊,如果这样都能是假的,世上所有的一切在她眼中都不真了。所以,任逍遥,大概你是没有骗我的,但骗我的人,一定不是兰舟公子。胸口的刺痛缓缓疏散,玉绾喘息着,已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。将脸枕在臂弯处,闭起眼,什么都不想。次日醒来,展记起身半坐有些担忧地看着她。这小子虽说中毒不深,可这恢复的速度未免也有些过快了,玉绾揉揉眼,赶忙伸出手扶着让他躺下。展记看着她,弱弱地问:“主子,你没事吧?”“关心你自己,”玉绾皱眉,“你也实在不小心,在宫里待了那么久,人家往你伤口上抹毒药你也不知道啊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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